湘南的嘉禾村，被青石板路串成鱼骨状。村尾住着周阿婆一家，儿子早逝，儿媳李氏独自拉扯十岁的儿子水生。夏日傍晚，蝉鸣震得人耳疼，水生挎着木桶去村头的洄溪挑水。

溪水泛着粼粼波光，水生蹲下身，忽见对岸芦苇丛里闪过一抹红。定睛细看，竟是姑母周月娥，穿着件崭新的大红色寿衣，正对着水面梳头。那寿衣绣着金线凤凰，是去年阿婆给她准备的，说“备着添福气”。

“姑母！”水生喊了一声。周月娥缓缓转头，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，嘴唇红得渗人。她朝水生招手，声音像含着冷水：“水生，过来……”水生吓得木桶掉进水里，撒腿就往家跑。

李氏正在灶台前烧火，见儿子脸色煞白冲进来，头发都被冷汗浸湿。听完水生的话，她手里的火钳“当啷”落地：“快去祠堂烧香！你姑母上月走的，那身寿衣，下葬时才穿的……”

祠堂里，香灰簌簌落在供桌上。李氏拉着水生给祖宗牌位磕头，烛火突然无风自动。祠堂外传来“簌簌”脚步声，像是有人拖着长裙。水生浑身发抖，偷瞄门外，只见一抹红影从窗棂掠过，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门槛。

当晚，周阿婆发起高烧，说胡话时全是月娥小时候的事。李氏摸黑去请村里的神婆王三娘。王三娘拄着桃木拐杖进门，鼻尖动了动：“有股阴寒之气，怕是月娥姑娘放心不下家里。”

她取出铜钱在香灰上摆阵，脸色骤变：“月娥的坟怕是出了问题！”天一亮，众人赶到后山坟头，只见坟土被刨开个大洞，寿衣不翼而飞，只剩具白骨歪在棺木里。王三娘掐指一算：“定是有野猫叼了寿衣，冲撞了阴魂。”

李氏赶紧让水生去镇上买新寿衣，又请来道士做法事。法事做到一半，突然狂风大作，黄符漫天乱飞。道士大喊：“不好！阴魂怨气太重！”只见周月娥的身影在旋风中若隐若现，指甲变得乌黑，直朝阿婆扑去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王三娘甩出捆仙绳，嘴里念着咒：“月娥姑娘，你生前最孝敬老母，何苦这般折腾？”周月娥的身影顿了顿，发出凄厉哭声：“我舍不得娘……”原来她死后，魂魄常回家中，那日见水生，只想摸摸侄子的头。

阿婆突然清醒过来，老泪纵横：“娥儿，娘知道你孝顺。你安心去吧，水生会给你送纸钱……”话音刚落，风停了，周月娥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。众人重新安葬了月娥，在坟前立了石碑。

从那以后，每逢初一十五，李氏都带着水生给月娥上坟。有次水生在坟头看见只红蝴蝶，围着他转了三圈才飞走。村里人都说，那是月娥回来看侄子了。而洄溪边，再也没人敢在黄昏时独自去挑水。

后来，水生长大成家，在坟旁盖了间小屋，每年清明都给姑母扫墓。他常对儿女说：“姑母一生未嫁，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这个家。她走了，也要让她知道，家里人永远记挂着她。”嘉禾村的老槐树沙沙作响，仿佛在诉说着这个跨越阴阳的牵挂。